「卡黄」长安曲 2
* 卡黄
* 第一章
第二章
还没走近太医院,就闻见一股子药味。
我皱眉的功夫,老院判已到了我身前,正欲行礼,被我免了。
“怎么不送她回去,还在这儿住着了?”皇帝当久了,学不会低下架子,气头上的我出口便是一句怼,说完了也自觉任性。
院判唯唯,解释道:“回陛下,黄将军早上是受凉晕了,一直高烧。送、送回去更严重。”
高烧。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,欲言又止。
善解人意的院判抬头瞅了眼我,似有炫耀的意思:“不过将军此时已经醒了。”
他将我引到里头,自己立在廊口,比个请的姿势。我狐疑地看了看他似乎明了了什么的表情,一个人轻轻推开了门。
虽说是“醒了”,她却还是在床上昏昏地躺着,头上盖块帕子,脸红扑扑的。我尽量轻手轻脚地踏上前去,坐在了她床边。
似乎是察觉了动静,她迷蒙地睁开眼睛,看清是我,她抽了一下猛然翻身下床,额头上的白帕子因而掉在一旁,屈身下跪膝盖触到地时,明显是疼得一咧嘴。
我拍拍床沿:“过来。”
“臣不敢。”
她谦卑地跪着,仿佛我不原谅她她登时又要去雪里接着跪,跪到再次昏迷再次被拖到太医院的床上、或者直接躺棺材里。
我望着她单薄又有些控制不住发着抖的身体,鬼使神差地悠悠问:“奉贤,你还是,喜欢我的吧?”
她很诧异地抬起头,又低下头只给我一个发旋看,而声音却是坚定的:“臣许下的誓言……一辈子,都是陛下的。”
我长长地舒了口气,望着太医院的上梁道:“嗳,奉贤,我……不是不明白你的苦心。”
“可你是不是也应该体谅一下朕、我的心。”
“你……为何要把我推给别人呢?”
她凄然一笑:“……臣与陛下的关系,到底不能见光,只是想让陛下回头时,能看到,有人在君侧常伴罢了……”
“所以你让我娶那个南羽的郡主?”我心下一震,站起身,“荒唐。”
“不过是与人分享,臣仍能日日为陛下……”
“分享?”可笑。
我蹲下身来勾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抬头看我,拿捏了个玩味的调子,“若我还是独宠你一个……”
她眼里闪了一闪。
由于高烧,她脸色惨白,唇却红艳如同雪夜的樱花,她对我勾起嘴角。
“自然,随您。”
鞠婧祎我娶了。
先是大张旗鼓地把她接来,由这边派人教习礼数,听说因为是外邦,颇废了一番功夫,一天要学七个时辰。比起她,我虽轻松些,但也不免被灌进了好些繁文缛节,当然也趁机捞了几册绝本的春宫。
我几次当着黄婷婷的面摔书,不当这破捞什子皇帝多好,一坐一卧一言一语都是规矩。她每每也不跟我硬碰,只是默默将书捡起来,放缓了声音:“这是你的婚礼。”
“又不是跟你……”我嘟嘟囔囔地别扭。但看到她歉然地垂着眼,我到底还是知晓了事理,也不和她多争执了。
日子一旦订下,时间就过得很快。一转眼就是举国大庆的大婚了。
皇家娶亲,与民同乐。自国丧的哀切后,鲜有这般举国欢庆的隆重庆典。于是京城家家挂红,鞭炮绵延不绝。我坐在铜镜前,看着黄婷婷一如既往地替我束发的动作,不免微微笑开。可让她替我穿上那足足五层的喜服时,她却笑了一下,不愿意了。
我也不勉强,任她替我唤了侍女进来,待她抽身要走时我叫住她:“奉贤,你就在这儿等朕。”
她诺了一声,侍女放下半透明的帷帘,依稀看到她在那头垂着手别过脸,在细细簌簌的布料摩擦中很不自在地候着。
我自帘后转回来时,自觉光彩照人,于是不免在佩环清脆的擦碰声中,扬起头来轻佻地问她:“看明白了么?”
“……什么?”
我勾着手敲了敲她脑门,“这衣服不好穿,更不好脱。朕给你个机会看清,今晚可莫要丢脸。”
虽是按着六礼娶亲,然而并没有人有胆儿敢灌皇帝酒。有我在,大臣也束手束脚地喝不痛快,我索性三杯之后就在众臣明了的笑中退了。也是,放着第一美人还不急的人,估计这世上也没几个。
几个玲珑的宫娥将我引去凤仪宫,替我推开门,又将我一个人关在了里头。
屋子里花团锦簇的,我站在门口定了定神,毕竟是明媒正娶的标杆美女郡主,没什么感情,也断然不能怠慢。脑子里把流程过了一遍。
移步换景,只看到床沿坐着一个小小的如同猫儿一般的女孩子。
我屏住呼吸走近了,拿起喜秤挑起盖头,红烛摇曳中她的面容渐渐显现,我不禁惊了一惊。
——果然是,十足的好看。
她睁开眼睛,乌黑的眼珠仿如一汪深潭,美到不可方物。她打量了我一下,咧嘴一笑,天真地问:“你有吃的么我饿死了。”
我摸摸喜服兜,果然有两颗略有变形的糯米团子,这还是我怕仪式太久自己饿着、偷偷备下的。我摸出来方觉得自己也很饿,但也只好全递给了她。
她拆开荷叶,没怎么对糯米团子的形状多做评价,嗷呜一口就咬了下去,豆沙渍沾在嘴角。
我摸摸干瘪的肚子,想道,皇后着实没有给我一日训练七个时辰的感觉。
我坐在床沿看着嗷呜嗷呜的她,干咳两声:“朕有话同你说。”
说完了又觉得在这个小姑娘面前,“朕”这种端着架子的自称实在难以启口。
我深呼吸了一下,吸进一阵甜腻的香,话语却说的义正言辞十分君子:“我有心上人,所以不会碰你。”
“所以你在我这里,若是看上了谁,也完全可以蓄在你宫里。”
我觉得自己真是宽宏大量,人真能是摒弃了感情做事,那总是干净利落的。我一时忘了瘪瘪的肚皮,就带着这种干净利落的潇洒气质接着说:“你蓄着,我不介意的。”
被自己大大感动了一番,正等她感恩戴德时,她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开口了。
“我都诗道。”
她咽下糯米团子,狡黠地笑了:“我知道你有心上人——你和那个黄将军,是一对,是不是?”
我愣住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我皱着眉冷冷问。
她撇撇嘴:“我也只是猜,没想到你这么坦诚就认了。”
我默默撇开脸。余光只见窗外人影一晃,外头似乎传来了什么被踢倒的声音。我突然反应过来,站了起身就往外走,鞠婧祎却还在那里絮絮叨叨。
“嗯看在你这么坦诚的份儿上,我也跟你坦诚一下——哎小皇帝你别走啊。”
我已经走出去了,到底还是没听见她那句荡在空气里的话。其实往后想想,听没听见,倒也没差。扯平了。
这厢我信步走了出去,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向屋顶的方向叫:“黄奉贤!”
她扑棱棱飞了下来。
“你果然在。”我贼兮兮地笑,“真是劳烦黄将军,洞房花烛夜仍守在朕的新房外。难不成是有私心么?”
黄婷婷被我抓了包,面上似乎有一点挂不住,却仍嘴硬道:“卫护陛下,不是臣的责任么?”
我愈发止不住笑。
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,还是别过脸去:“行了,非让我说这么清楚?你今早那么说,我还能不来……”
“嘘——洞房花烛夜,春宵一刻值千金。奉贤。”我倚在她怀里,环住她脖颈,道,“回我那里,用飞的。”
一夜纵情。
先是我摁倒她骑上去,她的膝盖落下点痼疾,疼得呲了牙。我问了句疼吗、潜下身子尽量温柔地亲她的膝窝,把她痒得身子抖抖索索的。之后便换了体势,黄将军到底是黄将军,她又一次向我证明:她愿意在下头被我压着,不过是宠我罢了。
不知是过了多久,身体的痉挛才堪堪停下。黄婷婷翻身下去,打了热水擦过我身子,复又把我摁在怀里紧紧抱着。耳畔是她温热的呼吸,背后有她身体的起伏,迷蒙的舒适中,我望着床头晃动的烛焰,觉得这人生已是圆满。顶多夹杂些小缺憾。
说圆满,无非是刚刚所到达的生命的大和谐。缺憾却有两层,一是物极必反、人生没什么追求时肯定有些空落落的惆怅;二却比较实际些——
我瞟了眼地上被撕扯得不成样的漂亮喜服,十分怅然——我这性急的黄将军,到底没学会怎么脱这五层衣服。
早晨是被一阵凉风激醒,罕见地看到黄婷婷在床边,脱了身上的便服,掀开我的被子想再次溜进去。
“你出去了?”我起起身子,撑着肘看她。
“嗯,我去给那边送了个帕子。”她也没想瞒我,冲这边眨眨眼睛,“带血的。”
噗,连嬷嬷的事都考虑着。我不禁笑了:“你想的周到。”
她把我捞过来揉揉头发,问道:
“往后怎么办?”
“什么?你说鞠婧祎。”我动动身子找了个舒服位置,把胳膊放在被子外头。“啊我想想,派个禁军这边的人保她安危,也盯着她不要乱说——”
“嗯……”黄婷婷沉吟了一会儿,“那就赵将军吧,毕竟是她一路护送飞、皇后来长安,或许熟些。再者,她也是龙威卫出身,我的旧同僚。”
我依稀记得那个和黄婷婷一样面目冷淡的将军,遂迷蒙地嗯了嗯算是回答,窝在她怀里还想再睡会。她却用力推我几下:“我送你回凤仪宫。”
我用被子蒙住头,嚎道:“不~朕昨晚好~累。”
对我这种有特殊意味的撒娇,她往往无奈,只得依了我,日上三竿时才把我送回去。
她抱着我降落在凤仪宫内时,鞠婧祎正在床上气鼓鼓地翘着腿,愤愤盯着抱在一起的我俩。但碍着一身飞鱼服、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黄婷婷在,也不好多说什么。待黄婷婷走了,她才啐一口,道:“还没见过自己给自己扣绿帽子的傻瓜。”说的自然是把朕推走给她的黄将军。
我扶了扶额,没说什么。毕竟她说的很本质,朕也深以为然。
她瞅我不说话,愈发嚣张了,这次是向着我说的:“你笑什么,你也不比她聪明哪去,自己愿意给自己扣绿帽子。”
我猜她说的是昨晚我应允她的那句,“在宫里蓄人”。静下心想想,这话对一个纯洁无暇的女孩子说出口,也忒卑鄙了些。再加上又是新婚之夜,由婚配对象的我说出口,着实过分。
我唯唯诺诺堆着笑脸,这时正听到外头宫娥的脚步声,似乎听见了屋里响动,欲进。我慌忙出声,想阻止鞠婧祎说下去,谁料她一转身,把那个帕子朝我一掷——
“不要把这劳什子东西放我眼前!”
她动作太大,一个不留神,滑跌到了我怀里。那带着点血迹的帕子在空中散了开,飘飘摇摇地飞舞了会,以光明磊落的姿态,落在了门槛旁。
门口,两个宫娥前站着的魏安对我俩一笑。又退出去了。
我父母双亡,新婚第二天奉茶的这个礼节,就活生生变成了祭祖。
将近两天都没正式吃过什么东西,再累死累活地跑了这么一天,回去时累到趴下,然而吃完饭却还有奏折要批。问起黄婷婷,答曰不在,说是去龙威卫调赵将军去了。
魏安候在旁边,端了盏茶上来,看见我疲惫不堪地搁了笔不干,温润地笑着将茶端来:“陛下当真是龙马精神。”
我一口茶将进口,被他这一句呛得憋了回去。
“哪里哪里……”
心里却是把鞠婧祎翻过来覆过去埋怨了一遍,大早上神灵活现什么?早晨她衣冠楚楚的,我却因着刚被黄婷婷送来,只穿了内衫,按着黄婷婷的性子,昨晚还不知被留了多少痕迹在身。这要是被人看到,不是又要以为,朕还是在下头的那个了?
看现在这个情况……果然是了。
不过所幸,朕是天子,这种事情就算被几个人知道了,又能如何?
我给自己找了补,得意洋洋地翘着腿,望着下首谦卑地候在一旁的魏安,喝了口茶。
“魏安,这茶——”
我望了望杯底,赫然是枸杞子决明子与马鞭草。
魏安一揖到地:“老奴不敢,擅自做主,为陛下补补身子。”
娶了亲的生活没什么太大变化,顶多是初一十五我要多拐一趟凤仪宫罢了。鞠婧祎活泼多话放得开,与我聊天也很投机,偶尔还能用她来惹得黄婷婷醋一醋,算来娶这个亲还挺划算。
总之皇后娘娘被我当花瓶养着,她长得好看,带出去极有面子。在外人眼里我俩颇是一对儿相敬如宾、鸾凤和鸣的好夫好妻,听说我不纳妾的专一还被史官写了去,我对此十分满意。
不过一并写进去的还有鞠婧祎,理由是不生妒忌,将朕的后宫打理得极好。这一点我非常不满意,朕的后宫本就她一个女人,有什么可打理之处?
——但朕的后宫里住的,实在并非她一个女人。
这日跟我闹了小别扭的黄将军,罕见地没等我认错就飞到我的案前,面无表情地冲我说:“臣有要事相禀。”
我抬抬眼皮假装不在意,“哦?好消息坏消息?”
她突然笑了:“对臣来说是好消息,只是不知对陛下是怎样了。”
“什么?”我好奇起来。
她站起身,将我往怀里一拉,贴在我耳边道:“你不是总爱看戏本子,如今倒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要你演一演那些狗血戏份,你愿不愿?”
我狂点头。
她露出了狡黠而妖冶的笑:“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戏份,如今便有一出——”
“主角,便是你那举案齐眉鸾凤和鸣的皇后娘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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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玩儿一局游戏,玩儿完了就二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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