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ancer

片场记事

她俩没有对手戏。

编剧对她们组合印象还算不错，甚至开玩笑说：“要不要加点互动？大家爱看的吧。”

是。黄婷婷想。坏人和好人，心机和小白的互动，大抵总是让人爱看的。

可身边的李艺彤却云淡风轻地一笑，说：“不麻烦了吧？”

黄婷婷于是也笑，得体地露出八颗牙，笑得让人心里莫名得堵。

总归，黄婷婷的番位要比李艺彤往前，戏份也多些。演戏本是和她俩名次无关的一件事，要看角色与真人的契合，因为李艺彤和那个角色太契合，所以黄婷婷，就接下了那个复杂的影后程语柔。

她戏份比李艺彤多，角色是人前一面，人后一面，感情大多隐忍但偶尔也爆发，总之都是很伤脑筋、也费时间的戏。

她和李艺彤的角色不是一个阵营，戏也大都分开来。有时甚至拍的日子也不同，于是她拍的时候，李艺彤要么是不在，侥幸在了，也总是在候场。说是候场，于她便总是扯了宋轶在一旁玩闹，要么就是一个人低着头玩手机。

其实好学如李艺彤，也总在摄像机的外头，在围观的一群人里，学习前辈们的走位，模仿那种天然的镜头感。但黄婷婷的拍摄，她宁愿窝着玩手机都不怎去看。除非是导演将她俩叫过来一同训导——就算那时候也总隔着一层厚厚空气站着。

  
   

拍摄的地方离城远，吝啬的公司，只偶尔派一辆车接她俩，师傅往往会提前跟她俩讲定个时间。而两位时间安排迥然不同，就很难凑在一起，同时收工。

于是那天黄婷婷等了她很久很久。等到夜色深沉，李艺彤才一脸憔悴从里头出来，看见沙发上坐着的黄婷婷，自己就先吓了一跳。

“你……”字打头的关切未曾出口，黄婷婷就惺忪着睡眼朝她抬起头。“收工了？”声音软糯糯的。

“嗯。”

黄婷婷向她露出一个困倦的笑说，“走吧，师傅应该快来了。”

李艺彤点点头：“嗯。”

不良坐姿下的小憩让黄婷婷一站起来就头晕，她揉了揉太阳穴随着李艺彤从片场出去，正遇见瓢泼的大雨。

她呆愣地望了望天空，雨声大到震耳欲聋，哗啦哗啦的，深秋的空气也冷，她裹紧衣服，看见李艺彤呼出的一团白气，晕散在廊灯下的空气里。

李艺彤突然转身，在廊灯努力撑出的亮堂里望着她，憔悴的容颜欲言又止。黄婷婷听见自己心里蓦地咯噔一下，李艺彤却皱皱眉头开口道：“公司的车……停在哪里？”

黄婷婷这才反应过来，她拿出手机，摁了两下，才发觉，没电了。

一贯沉稳的年上，少见的冒失。

黄婷婷抿抿唇，有些窘迫地垂着头。对面的人没有说什么，只向她询问了是哪位师傅，就摸出索尼拨号。如斯的大雨让信号变得差，滋滋的电流声从话筒里传来。

“听不大清，但……就在附近了好像。我去看看吧，你在这里等着。”

李艺彤极快地脱了外套，顶在头上，身影一闪，就没进了雨幕里。

“伞……！”

李艺彤一身湿汪汪的回来时，只看见黄婷婷在廊下一小圈光里，身形笔直，视线也笔直。她看不到的地方，其实早已经百转千回，合适的不合适的，以往的种种和未来的样样，黄婷婷都想了一遍。凌迟般的痛苦。

“抛锚了。”李艺彤故作轻松地道，“在桥那边，积水太深。”

“还……能修吗？”她颤声问。

“可以的。不过今晚大概是回不去了。”李艺彤拨弄着手机回答。静默了一会，她才抬起头来，开口，容颜依旧憔悴，却因为沾了雨水，带了点青春无畏的意味：“我订了附近的宾馆。等雨小一点过去住一晚吧。”

下榻的酒店离得的确是很“附近”。

李艺彤步履匆匆地走在前头，黄婷婷抬头时已经落了好一段路。

那遥远的背影隔着一层雨幕，显得愈发的虚幻。

她不禁想起无数次同排时，对方不露声色却十分刻意的挪动，心里猛地一阵揪痛。那背影与她越来越远，黄婷婷抿抿唇，笃定是她的有意，也不敢去赶上并肩，硬生生收住了想跟上去的脚步，平白溅出泥点在裤脚。

她再也输不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