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ancer

「卡黄」旧情 1-2

1、

 

晨光熹微，黄婷婷弯腰捡起地上的Bra，穿上衬衣，胡乱地把头发从领子里拨出来，说：“我走了。各自保重吧。”

 

李艺彤坐在床沿看她，脸色很白：“我……我答应你的事，一定算数。后续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，我会办妥。你与她……好生过活。”

 

黄婷婷说：“嗯。”

 

李艺彤也把衣服穿好了，她看着黄婷婷轻车熟路地扯过已经收拾好的拉杆箱，看见客厅里原本成双成对的东西又重新落了单，心里又钝痛起来。这半年，终究是一场梦。

 

“真的……不用我送你？”

 

“不用。”黄婷婷穿上了鞋。那双细高跟李艺彤从未见她穿过。黄婷婷于服装上和李艺彤向来兴趣不和，以舒适当先。不穿制服的日子，黄婷婷每天的搭配都很别致。即便这半年花着李艺彤的钱，她也从未过多过问自己服饰上的事，一般就穿百搭的帆布平底鞋。脚上的这双高跟，怕是为了见“那个人”而特地置办下的。也定然是不想跟自己再有瓜葛，才没用自己的钱。李艺彤想。

 

昨夜褪下的衣服已经安然地躺在另外一个塑料兜里，黄婷婷用一根小指提着，像是不想与这东西再多接触。李艺彤愣神地看着那兜衣服，想着，黄婷婷回去，该是如何地将它们丢进洗衣机。这时，“那个人”看到她皱着眉厌恶的神情、又该会是如何地上前嘘寒问暖，听明原委后，愤怒地一甩手，将这提被自己摸过的衣服打落，散了满地……“那个人”大概会先是斥骂李艺彤小人，然后再钳住黄婷婷的手，暴戾又深情地向她道：“不要再想那些事了…往后，我定会护着你。”

 

多么感人至深的一幕。李艺彤想。

 

然后的然后，黄婷婷定然会眼眶一热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。那种梨花带雨的样子一定楚楚动人，可她却从未向自己展现过。“那个人”定然把持不住，心里一热，就——

 

——小别胜新婚。

 

李艺彤心里影影绰绰地酸着，抬头才发觉一只手朝自己伸了过来。

 

“这个，还给你。”黄婷婷依旧那番没有表情的样子，手心里躺着一枚钥匙。

 

李艺彤眼眶有点酸，她拿了钥匙，握住，一手冰凉。

 

黄婷婷转身。

 

李艺彤忽然伸手扯住她的袖子，将她带了回来。

 

她看着黄婷婷微微错愕的脸，想，在如此近的地方看这个人，这是最后一次了。

 

“婷婷……”

 

她看到黄婷婷的手腕处还有一丝红痕，是前几天被强硬地按上床板时留下的，但也马上就要消退了。李艺彤扳住她的肩膀，用力地看着她古井无波的脸，想看出一丝的动容来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。什么都没有，到最后也是这样。

 

她扯了一下她的手臂，黄婷婷的身子很轻，直接跌在她怀里。然而也只是稍稍一惊讶，接着，那望着李艺彤的眼睛里又回复了从前那般的样子。李艺彤咬了咬牙，还是忍无可忍地亲了上去。

 

依旧是那温软的滋味，淡淡的兰花香味。这半年，她已经尝过无数次，但这是最后一次了。

 

黄婷婷唔了一声，没有抗拒，可是已经生涩得太多太多。李艺彤觉得怀里的身体僵硬着，她睁开眼睛，看着黄婷婷紧闭着的双目上的睫毛颤抖，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的反应，仿佛从容就义般的感觉。她突然想苦笑，是啊，那些逢场作戏，黄婷婷已经无需再做了。

 

她放开她。

 

黄婷婷垂着眼睛，李艺彤没看清她的神情，也再不敢看。

 

“你 走吧……”她说。

 

屋子仿佛因为少了一个人的物品而变得空旷了。李艺彤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很沉重地回响着。

 

“嗯。珍重了。”黄婷婷说。她转身，高跟鞋的声音被关在门后，渐渐远了。

 

 

 

2、 

 

李艺彤觊觎黄婷婷，追溯起来，是大学的事了。

 

她家境好得很，小公主一般得养大，十八岁上将要毕业了，家里正盘算是送去北欧还是送去北美。她呢，却铁了心地非要学刑警。家里自然很犯难。她磨了又磨，家里人也宠着，就给送到刑警学院了。谁知道，还没来得及顺利毕业出来给犯人下套，就先被旁人给套了个牢。

 

套牢她的，是大她三岁的警官学姐，黄婷婷。

 

那是一个秋天。大四的秋天。悠哉游哉的秋天。

 

刑警院的课大部分都在大三兵荒马乱地上完，大四空交了近万的学费，却只排了一个实习。李艺彤吊儿郎当地感叹“不值啊不值”，直到在实习前的安全教育课上睁开惺忪的睡眼。

 

她抬起头，看见讲台上的人竟不是辅导员那个糟老头子。

 

秋日下午的阳光，恰好斜斜射进窗子来，将那个人站立的身影曳得好长好长。她一半的脸浸在光里，另一半在暗里，光的边沿是浮沉在空气里的细小灰尘。她在这灰尘里垂下头看讲稿，耳际的发将要滑落，在李艺彤朝虚空伸出手之前，就被她自己摁住了。那尖而白的耳朵从黑发里露出来，让她看起来像细碎尘埃凝结成的精灵，李艺彤从睡梦里恍惚着，觉得眼前这个人，仿佛就要再次变成星光的碎片，然后消失。

 

但没有。

 

黄婷婷抬起头，目光撞进李艺彤的眼睛。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常这样子看下边乌泱泱一群大四，像在看她，也像在看第三排上方的那一块空气。

 

这样无焦点的目光很快就收束了，她仰起头，说了些什么。那些话已经没人再记得。只是，她仰起头的时候，那微微透出皮肤的青筋，那被过早开放的暖气所烘出的汗，却被李艺彤默默记了好久。她呆呆望着，凭着黄婷婷脖子上滑落的水迹，才被从睡梦的余韵里带出，真正平安地落定在人间。她就是她的人间。

 

李艺彤喜欢上她了。

毕业的时候，她难得动用了家里便捷的关系，把自己也安到了黄婷婷在的市局队里去。这一番操作没什么怀疑，因为这场暗恋，她本来不错的成绩又上了一个档。这次，暗恋终于裹在同事皮之下轰轰烈烈地开始，她小心翼翼按捺着自己，把其他人的看破不说破当作自己行动的天衣无缝。但一碰上机会，就要表达一下和黄婷婷的同事情、战友爱。

 

可也就赖着这份儿过度的关注，到了当差的第三年，却让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。

 

——黄婷婷这人，不简单。

 

那时李艺彤在刑警队楼下的罗森买棒棒糖，觑见一个暗灰色的身影往里头闪，一绺末梢带点茶色的头发，隐在货架后。她一眼认出这就是黄婷婷，想跟上去，却又收回脚步，在原地偷偷地笑起来。超市货架都是这么布置，次里头放日用品，最里头放月用品，黄婷婷往最里一拐，李艺彤望见了，脸红红，有些窥探到黄婷婷隐私般的羞涩与雀跃。

 

她便去了洗浴用品区，黄婷婷的身影，隔着一个货架的洗发水香味，影影绰绰地闪在后头。这时，她看见一个同样穿着暗灰色帽衫的人快步走了过来，掠过她，与黄婷婷的影子合在一起。

 

李艺彤惊慌失措地结了账走出去，隔着罗森的玻璃门，依稀看见黄婷婷伸手把那人的兜帽扯下来，拂拂那人细碎的短发。太阳光照到玻璃门上反射回去，刺得眼睛生疼生疼。李艺彤想，那个人她认得，那是陆婷。

 

不止她认得，整个刑警队都认得。那是N城黑道毒枭的二把手，陆婷。

 

其实李艺彤入刑警一队，说起来，还是拜陆婷所赐。前时，一队因缉毒时被黑道反包抄，受了大创，因而才有了恁多空档位置，多到能让她一个新生进去一队。一队的白板上挂着许多照片，陆婷是钉在第一排的头号要犯。李艺彤不会认错。

 

但她同时也记得，那黑道之所以将一队伤到半残的原因：刑警一队，有内鬼。

 

内鬼。

她抬头望，黄婷婷瘦削的身影正倚靠在货架上，陆婷与她并肩，将她揽入怀里。黄婷婷的下巴磕在陆婷肩膀上，手还留在陆婷的后脑勺。李艺彤清晰地记得，那时黄婷婷的视线飘忽着穿过玻璃，似有若无地往自己这里一投……

 

她不由自主地，就跑了起来。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，这时才惊觉自己撞破了黄婷婷和陆婷的关系，嘴唇被咬得发白，脑子里全都乱了。

 

但李艺彤狠狠心，还是又回去了。黄婷婷正跟陆婷一起出罗森，七拐八拐，进了一家快捷酒店。李艺彤面无血色地远远看着。

那晚她就守在那楼下，待黄婷婷出去，她摸出手机，苍白着一张冻僵似的脸，打给了自己的支队。

 

陆婷被下进局子里，但无论怎么审，都是一脸冷冷的笑。黑帮做事缜密，能拿捏陆婷的证据实际上很少，但罪名本来就是“莫须有”，她的刑期，其实完全看她的配合，以及警队这里的拿捏。

 

黄婷婷则辞了职，消失了。捕风捉影的言论随即喧腾起来，黄婷婷秀气的证件照，终于也挂在了一队的白板上。

 

因为这件事，李艺彤升任了一队的副队长，一队自受了创后很少再被予以重任，换来的队长也是个不管事的养老官员。她名义上是副队，实际已经是手握大权的人了，她才二十五。

 

她偶尔抽烟，抽别人送来的南京，烟圈一吐，过大的房子里便全是淡蓝色的愁。陆婷重申期就是明天，过了明天，一切事便已是定局，可她却私心保了一个黄婷婷，一个可能是内线的危险之人。

 

她气馁，恨自己痴心错付，但又控制不住想她。她想黄婷婷的眉眼，想黄婷婷现在的境遇，想陆婷和她的关系。她越想越躁，烟未抽过半便被她摁熄在烟灰缸里。那是深夜了，外头淅沥沥下起雨，门铃却突然响起来。

 

李艺彤打开门，黄婷婷就出现了，她踏进满屋子的淡蓝色里，打开灯，那些烟很轻快地飘起来，散开去了。

 

她还是旧时的眉目，发梢却有些湿润，是淋雨的痕迹。她站在那里，对着李艺彤说：“发卡，案卷在你那里，现在只有你可以救她。”

 

李艺彤听着这声“发卡”，只觉得很恍惚。她扯开嘴笑了笑：“然后？”

 

黄婷婷皱着眉头：“然后……？”

 

她大概以为李艺彤仍然是那个追求正义的人，会对自己可能掌握的真相做最大的维护。不巧，但凡扯上黄婷婷的事，李艺彤，就不再是李艺彤了。她爱她，也恨她，因而冲动易怒，歇斯底里。

 

李艺彤打量她，说：“我怎么确定，你就真的不是那个内线，就不会趁机偷着抹掉些东西。万一，我不分黑白地救出陆婷，而其实是被你操控，怎么办？”

 

她点上一支烟，看着黄婷婷的眼睛：“更何况，即使你与她都是清白，那我做这番事，说来也无任何好处。若是要办，也是可以。只是，你这个待罪之身，打算如何酬谢我？”

 

黄婷婷不语，眉头皱的更紧了。

 

“我倒是有个主意。”李艺彤说。

 

“我知道你现在也不便大模大样地现身，你便在我这里住下。既然你说自己清白，那我便暂且信了。至于那酬谢与房租……”李艺彤邪邪地笑起来，语气也轻佻。

 

“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思，不如，以身相许。怎样？”

 

她深知自己这番话说得已经是无耻，可她其实并不想帮，总归还是想言语上沾点便宜便了事了。这浑水她并不想淌进去，也不想黄婷婷再进去，即便不能跟自己欢好，那离了陆婷那黑白莫辨的人，也好。

 

李艺彤见她默默不语，便呼了口气，平顺下来，说：“好了。你快离开吧，你来我这里这件事，我不会和别人说。”

 

外头又开始打闪，黄婷婷垂着的眼睛里一片看不清的神色，她在玄关顿了顿，最终还是抬起头，对上李艺彤的眼，说，

 

“好。”

 

李艺彤正想越过她为她开门，回头时，看见黄婷婷的手放在胸前，一颗一颗地，解开了衬衫的扣子。

 

 

…………

 

 

从那时开始的半年，好似一场梦。承上启下地，直到今天。直到今天，她的手放在胸前，还是站在这个玄关，只是这回，是一颗一颗地将扣子扣上了。

 

然后她说了一句：“珍重。”

 

便踏出去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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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篇的lyt 有点小无辜 小可怜（

以前写的 ooc 见谅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