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ancer

「卡黄」洲际酒店



总选一年比一年结束得晚,到了今年,李艺彤迈入洲际酒店时想,第五次了,竟然能拖到接近十一点。这样明年会不会再晚?再晚都睡不成觉了。不过也许,应该,明年不需要再参加了吧。

 

就刚刚,她从舞台最高的地方下来,走到人声熙攘的后台。比起热闹自拍的后辈,不顾形象地在后台蹦跳、哭泣、揉红眼睛抱在一起的小孩子,她李艺彤还得打起精神,整理妆发以应对接下来的采访。采访嘛,历年来的御三家采访。从前年那次开始就少不了和黄婷婷在一起面对镜头,今年仍少不了,反是更近一步,要挨得好近好近,靠在自己身边了。

 

什么都不记得,浑浑噩噩地就结束了采访。但一切尘埃落定后回到酒店,真正是身心俱疲。明明就是应付问题而已,不知是什么这么耗费心力。可能是控制自己的眼睛。李艺彤在洲际的大厅里神游一段,拍拍脸颊,迈步走向电梯,想起采访时故意与黄婷婷错过的视线,心里不禁升起一股畅快的复仇感。

 

走过去时电梯门正要关,李艺彤反射性地出声:“啊,等等——”,许是里面的人注意到她,厚重的门顿了顿,又开了。李艺彤忙碎步进去,一句谢谢还未出口,嘴角的笑容还挂着,便对上一双眼,直直愣在那里。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——下垂的眼角,稍微晕开的妆,使眼下那份薄桃色更精致,晕染着一股楚楚可怜味道。是李艺彤万分熟悉的眼。

 

多次避开,仍在这里对上,真是宿命般的孽缘。李艺彤错愕一瞬,继而在心里嘲笑自己。

 

黄婷婷的错愕慢一拍,在李艺彤移开视线时仍盯着她不放。李艺彤整理自己的袖子,摁下自己的楼层。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人,而李艺彤发觉楼层停靠指示只亮了她一个。她用余光瞥瞥黄婷婷,发觉对方把视线钉在自己身上,没有什么动作的意思。

 

她不摁楼层吗?要干嘛?

 

李艺彤依稀知道她在她楼上,手偏了偏还是垂下去。到底心里头就是有骄傲。心想,不管了,随她去吧。

 

电梯到她那层停下,李艺彤避鬼一般大步出去,许是有些晃神,走了两步,才发觉黄婷婷也跟在自己身后。

 

疯了吗?

 

李艺彤偏头,极力把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等词堆在脸上,一边又透露着一点骄傲与怜悯:

 

“你的房间在楼上吧。”

 

黄婷婷低头不语,就只跟着她。她的私服很素淡,手腕与领口露出被总选服勒出的淡淡痕迹。脸上的妆晕开了,一向精致的眼妆反倒显得更天然。她嗯了一声,没有离开的意思,也没有别的什么回应。

 

李艺彤满心无语,想,或许这人是来找她隔壁的谁谁谁也说不定,自己何必那么自作多情。她从兜里拿出门卡,连裤兜内袋都带了出来,伸手开了门,灯一亮,她才注意到黄婷婷跟着自己也闪了进来。酒店偏黄的灯衬得瘦削的她一脸疲倦与病容,半脱妆的玫瑰色口红刺目明亮,李艺彤心里像被玫瑰刺般扎了一下,嘶得倒吸一口气。

 

她离她,那么近。

 

就在这二人独处的酒店玄关。本该是禁忌的两个人——黄婷婷离李艺彤,却离得那么近。

 

李艺彤不禁退了半步,微微别过头,“你做什么?”

明明是背对着的,此刻她却清楚地感受到黄婷婷在看她,同电梯里那视线一样。像个电影里的长镜头,绵延洲际酒店的十二层楼,到她的房间里她的眼睛底也不罢休,还要在这里一步步向她靠近,将她包裹,叫她无路可躲。

 

——为什么。

 

自己千万次唯恐不及的躲避,凭什么她黄婷婷这么从容?

 

李艺彤愈发焦躁,她深吸一口气回过身,望见黄婷婷错愕的眼。

 

“我……”

 

她似乎也很无措,右手不住地抚络自己的左臂。似乎大梦初醒,也不知道为何脚步就自己跟着李艺彤走到这里,但她毕竟克制,沉默着垂下眼睛,无话可说。

 

昏暗房屋里弥漫着钝重的空气。李艺彤深呼吸,耐下性子又问:“有什么事吗?”

 

黄婷婷仍像只小羊羔,杵在那里,单纯眼皮动着,连着三天排练加正番的疲劳,煞白的面色显得尤其无辜。良久,她只是摇了摇头。那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再次刺激了李艺彤。她扯开嘴角轻轻一笑,没怀着几分安慰的好意,反倒全是讽刺。

 

“你太卑鄙了。”她轻轻撂下一句。可落在黄婷婷耳朵里就重了,她的肩膀抖了一抖,几乎被这轻轻的一句逼退。她终于不再无动于衷,而是抬起头瞧向李艺彤的脸。

 

还是那样无辜。李艺彤想。

 

“你还不走吗?”她说。黄婷婷嘴角颤动,似乎有什么要说。她抓住李艺彤的衣角。李艺彤瞬间皱起眉头,触电一般扭身甩开黄婷婷的手,决绝道,“你不走?我走。”笔直就想越过黄婷婷的身子。

 

“别——”

 

黄婷婷的手扣在她的手腕上。很疼,像是一下打过来,紧抓的力度也好疼。

 

啊,真的太卑鄙了。

 

明知道我喜欢你,还在我的房间,抓住我的手腕。这个可恶的人,知道我无法拒绝,知道我这么没出息,只被你捉住手腕,就宛如过电,就想对你做出更卑鄙的事。

 

——你明知道。

 

李艺彤叹了口气,扯住手腕的力度原先很重,又慢慢轻了,似有若无笼着她。她很容易就可以挣脱开,但没等她自己使劲,眼角就先泛起酸。

 

啊。这个人,到底为什么。好不容易,自己花了那么大力气,牺牲名誉,忍受唾骂,好不容易摆脱了,却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又来招惹她呢。

 

“黄婷婷,我不希望我们俩再多有交集了。”她声音带点干涩的呜咽。

 

“对我,你但凡有一丝反应,黄婷婷。”

 

——都让我妄念丛生,都让我万劫不复。都让我再摆脱不了你。

 

她长长地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没再说下去。

 

一步,两步,黄婷婷抓着她的手腕走近她,两只胳膊小心地贴在李艺彤的侧腰。

 

李艺彤心里一动,正要挣开,黄婷婷就很紧很紧地环住了她。

 

“别走——”

 

她的声音很低,沙哑,却像是烟草熏染过一般带点柔软的磁性。李艺彤闭上眼,想藉此把感官全都封闭掉,却听见这嗓音靠近了自己耳畔,连同黄婷婷的温热的身体。她听见她说。

 

“李艺彤,我是真的,真的,真的很喜欢你。”

 

黄婷婷呼吸的热度,黄婷婷爱用的香水味,都在李艺彤的后脖贴着。连心跳都贴的好近好近,分不清谁的是谁的。

 

“我藏了太久太久,好多次想说,又好多次忍下去。任事情发展到如今,是我的错。”

 

黄婷婷的鼻尖在她的肩膀上蹭了一蹭,像只极度饥饿的讨食的猫:“发卡,我知道,已经太晚了。事到如今,我不奢求你还依然喜欢我。可是,发卡,李艺彤——”

 

李艺彤的身子僵了一僵,双手贴上她的手,轻轻地将它们从腰间拿开了。诸如此类的话像是把过错都推开到自己身上一般,她一边极力忍住眼角的酸气,一边扯着嘴角,笑了。

 

黄婷婷喜欢她。事到如今。

 

她想起冯薪朵跟她的暗示,说起黄婷婷12月份的精神恍惚,却又逼迫自己做好副队长。逼不得已,冯薪朵才要她辞职。她想起赵粤看自己时的恨铁不成钢,想起陆婷的劝说,甚至想起夏木直截了当地告诉自己的话。对,黄婷婷的心里,自己是特殊的。李艺彤隐约猜得到。就因为这份“隐约猜得到”,她这些年才不断地旧事重提,甚至歇斯底里。可其中哪个不是对黄婷婷的寻根究底、步步紧逼?

 

可,事到如今……

 

李艺彤走到窗前,将帘幕拉开。接近凌晨的上海依旧喧嚣繁华,辉煌的灯火霎时涌入昏暗的房间。李艺彤攥紧窗帘的布料,语气轻了下来,像是长叹,像是自言自语:

 

“黄婷婷,你难道不能为我,勇敢,哪怕一次?”

 

黄婷婷仍看她,清澈的瞳仁在绚烂夜色里如琥珀般透明。良久,她动了动,

 

她用那令年少李艺彤痴迷的,玉石一样温润的嗓音道:“当然能。”她走近李艺彤,抱了抱她。

 

有这个机会的话,当然能。

 

 

总选过后,两个人身上都胶着了一身汗水疲惫。甚至隐隐可见总选服留下的勒痕。

 

李艺彤看着她,想,我不是在做梦吧。

 

手下意识想要缩起来,心跳也猝然变得好快。黄婷婷抬起眼睑冲李艺彤眨一眨,像是察觉后的得意。李艺彤想,厌恶她,恶心她,自己曾千方百计想要这样做。可,不可能了。

 她反手扯过空调被,将两个人罩在一片与世隔绝里。被子像个小山包,里头的人影重合在一起。

 

 


四五点时,李艺彤从浴室出来,黄婷婷刚整理完毕,要出门的样子。今天还有握手会。

 

李艺彤擦着头发:“昨晚,窗帘没拉严实,门也没实在落锁。你从我这出去,会不会挺危险。”

 

黄婷婷放下梳子,走近她,将毛巾拿过手来接替李艺彤的活计,自然地仿佛已经预演了千百次。她笑了笑,模仿李艺彤前夜的语气说:“‘勇敢一次’。”

 

“我——”李艺彤想起昨晚自己的歇斯底里,有些赧然。黄婷婷也只是笑,并未多说什么。她起身欲清理梳子上缠绕的头发,有李艺彤的,有自己的,都绕在一起。她将那些头发捋下来,扔在堆了几张卫生纸和湿巾的垃圾桶里。站起身时,有些恍惚。李艺彤见她衣冠整齐地起身,心脏猛地一缩。

 

“我走了。”黄婷婷打开门,走廊明亮的光透进来,一脚还没迈出去,胳膊就被扯住了。

 

视角一阵旋转,回过神来已被李艺彤重重地拉回房间,紧紧抵在门后。

 

“你干嘛——”

 

“小声。走廊、外面有人。”李艺彤忙松开手,无措地解释,“是成员。”话音刚落,就听到走廊外头呼朋引伴的少女声音。

 

黄婷婷的脸泛起红。原先的年上,现下竟成了这样被逼在墙角的情况。李艺彤忍不住心中的躁动,重新、危险地靠近她,鼻尖蹭在她鼻尖上,嘴角勾起不怀好意地笑来。

 

“去—!”黄婷婷一推她,赧然地躲开了。

 

李艺彤笑嘻嘻的说了两句浑话,看着黄婷婷一边嫌弃她,一边羞赧地整理有些凌乱的发。黄婷婷再次将手放在门把上时,衣角被扯住了。

 

“我们现在,算是什么呢?”

 

黄婷婷一怔。算什么呢?是她自己投怀送抱,可她从未想过之后如何。

 

“就维持现状……行吗?”

 

李艺彤咬着牙、攥着她的衣角、小小声快要哭的样子,让黄婷婷心里一动。

 

“台面上,我会注意。私下,婷婷你…能不能…不要再推开我了?”

 

“嗯。”


“先别喜欢上别人?”


“……嗯。”

 

“……就算、就算退团了以后,能不能也先单身?”

 

黄婷婷面色复杂地咬了咬唇,说:“好。”

 

“那你可不可以……”

 

“李艺彤。”黄婷婷抬起手,捏捏李艺彤的耳朵,眼睛里亮晶晶的,“我们都为彼此勇敢一点。”

“等到我们都变得勇敢,变得成熟。就真真正正,无所顾忌地在一起。好不好?”

 

模糊的视线里,黄婷婷看见李艺彤一边说,好,一边哭得眉毛都纠在一起样子。超级丑。可她就是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。黄婷婷想,过会还是给她画个眼妆再走吧。

 


***

 


“啊啊~关于恋爱这个话题啊~青春少女噢,怪不得要加入恋爱最甜战队。关于恋爱、理想型什么的,我们艺彤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综艺上的女主持调侃道。

 

李艺彤正思考怎么官方地回答这个问题,却被男主持打断。

 

“你问她干啥啊,她可是恋爱禁止的偶像。是吧艺彤?”男主持眨眨眼,把李艺彤扯到他们战队那边,“来来来,艺彤你又没谈恋爱,赶紧地来我们单身狗队!谈恋爱不如跳舞!”

 

“对啊对啊单身dog快来我们这边啊。”

 

“我——不去!我也是非常渴望爱情的!”李艺彤眯着眼,鼓起腮帮大声反驳。她伸出手指一句一点:“我的理想型,先盐后甜,盐人甜我,唱跳俱佳,集高富帅白富美为一体,总之就是人生赢家!”

 

“听起来怎么像个女装大佬。”

“人生赢家,买下丝芭?”

 

单身狗战队笑声一片——

 

结束的时候,李艺彤被调侃得失去灵魂、完全没了脾气。男主持拍着她的肩膀:“哎,艺彤名不虚传,综艺感真是绝了。”李艺彤假装翻翻白眼,哀嚎。

 

回到休息室她才拿出手机给黄婷婷打电话,嘟嘟声响了两边,那边便接起来:“喂?”声音听起来软软的。

 

“婷婷我好想你啊。”

 

黄婷婷笑了笑,声音听起来很飘渺,“李艺彤——”一句名字,寥寥三字,愣是百转千回,李艺彤什么脾气都没了。

 

她轻描淡写地讲了讲无关紧要的现状,听着黄婷婷简短的回应和偶尔的笑声。挂了电话后才想起来,身在美国取材的黄婷婷那边,是夜里三点半。

 


***

 


关于她们的故事,总有人在等。

 

有人等下去了,痴痴守望。有人等不下去,默默远走。

 

到最后,她们自己也再等不了了。

 

那是一个很平凡的秋天,不是特殊的节假,也不是哪个人的生日,甚至两个人都没料到对方会回到生活中心。但就在那一天,李艺彤录节目的间隙临时回来了,黄婷婷为了收拾参加综艺的行李,也回来了。两个人在走廊提着箱子擦肩而过,一个把行李寄出去,一个把自己送回来。她们笑了一笑,于是谁都明白了。

 

那天晚上,她们一前一后出去吃饭,一前一后爬上生活中心顶层的天台。秋夜的天空高而远,星星也尤其明晰,远处高楼的灯交错亮起,宛如星空落在地面。李艺彤扒着栏杆,跟黄婷婷聊起综艺场上的人与事,黄婷婷听着,偶尔笑一笑,偶尔“去!你这人啊——”打她一下,偶尔也会嗯嗯嗯嗯点头附和。聊到夜幕低垂,灯火辉煌,红红绿绿全映在两人脸上。上海的夜幕一点没变,和她们经历最后一次总选那晚、在洲际酒店拉开窗帘时看到的一模一样。李艺彤突然不说话了,手扣着黄婷婷的手臂,将她拉过来,低头亲吻了她。黄婷婷闭上眼睛,环着李艺彤的脖颈温柔地回应她。星光月前,幕天席地,风吹起黄婷婷的发,撩在李艺彤的耳际与脖颈。

 

她的唇软软的,凉,内里却热。李艺彤想起自己曾在寝室走廊,在保姆车的后座,甚至在无法隐忍的后台的黑暗间隙亲吻她的样子——也是这样小心翼翼,忐忑万分。

 

等到青春锋芒磨平,等到看客七零八落。她终于不愿等了。李艺彤咬了咬黄婷婷的下唇,抵着她的额头说,“和我一直在一起吧。”

 

她蹭蹭黄婷婷的鼻尖,轻轻把她圈在怀里。

 

而黄婷婷闭着眼,在她怀里抬起头,唇轻轻贴一下她的脸。像2015年年末的冬天那样,在那里盖了一个章。

 

上海的夜风又吹起。柔和的海风,轻轻的,缥缈的。

 

——她们终于,私定终生。

 

 

 

 

 ————


这篇是墩墩总选后给我和熊的命题作文,但是我写跑题了(。而且拖延到如今。

说实话我都没想过我还能写个整篇出来,笑。
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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